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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宁将军第47节(2 / 2)


  他的目光微动,眉头亦随之皱了一皱。

  她继续说道,“我感激殿下你在新婚之夜说,你将敬我一世。言下之意,殿下是要将这联姻视为永久。但是殿下,你完全不必为我做出如此的牺牲,因这,也并非我之所欲——”

  她顿了一顿,看着对面之人的双眼。

  “如若有需,我是可以为殿下牺牲一切的,包括我之性命。但是将来,我若还在,殿下你也达成了当初立我为妃的初衷,则你我这夫妇,何必再强作下去?我无意再入长安!”

  “这无关别的一切,而是我的本心所想。我长于边城,幼时曾经以狼为母,到了那一日,我只想永远继守边塞,或者去云落城。而殿下你,你生来是属于这座皇城的,你和它血脉交融。我和殿下,本就合该只是路人。那把宝刀在你看来,是婚姻之聘,而在我看来,不是,是殿下你用来探问我姜家忠心的投路石。而今大事,殿下与我已然互相信任,贤王当日也曾提及,此刀是殿下的心爱之物,来自圣武皇帝所赠,陪伴殿下多年,如此珍贵,于殿下也有特殊的纪念,所以这一趟出京,我不能带走,也无须带走。”

  “这便是我留刀的缘由。”

  她说完了或是她平生首次说过的最为长的一段话,静默了下来。

  她对面的男子也陷入了沉默,定望着她。忽然一阵夜风暗暗沁入,案头上的烛火摇曳了几下,他仿佛骤然醒神,肩微微一动,点了点头,再次开口,声音发凉:“你心思既然早就如此定了,那么那夜在文林阁里,你又算是在做什么,你分明……”

  他戛然而止,余音却掩不住那几分咬着牙似的凝涩。

  姜含元凝视着烛火里照出来的这一张男子的脸,轻声地道:“殿下你是真的生得好看,那夜醒来,我确实本是被你吸引,想摸你的脸,不想却惊醒了你。我不过一凡俗之人。你我又是夫妇,你若要,我又何必扫兴,叫大家无趣。”

  他仿佛被她的话噎了一下,神色又僵冷了好一阵子,终于,慢慢地,似自己又艰难地缓了回来,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,“原来如此!姜氏,当真是我小看了你!”

  他将对她的称呼恢复成了最初的姜氏之后,心绪似乎也完全地沉稳了下来,又用带了几分睨视似的目光,打量了下她一眼,语气也变得随意了。

  “如此也是最好。索性我也叫你知道,我对你的种种,也不过是出于娶你后的必要的维系考虑而已。既然你早有归还聘刀之念,大婚之夜,你就该拿它出来,全部和我讲明的——“

  他的神色水波不兴,微微一顿,“大行不顾细谨。我固然是强娶了你,如同将你从雁门拘到我这王府的方寸之地,但这几分肚量,我谅我还是有的。”

  姜含元垂眸:“是我的错。殿下见谅。”

  他不说话了,又定立片刻,忽然再道,“今夜我回来,本也是有另个事要你说一声。”

  姜含元抬起眼眸。他淡淡道,“大赫王既提早归去,我这边的事,前几日也处置得差不多,回来,是想和你说一声,三日后便可动身了——”

  他盯她一眼,“倘若不是碍于我母亲的缘故,原本倒也不必再要你强留。幸好也没几日。前头都忍过来了,你权且再忍忍,当是委屈吧。”

  他的语气听着平平,言下却又似透着一股冷讽的味道。

  姜含元道:“不敢。”

  他仿佛轻轻哼了一声,不再停留,转身走了出去。

  两天之后,入夜。

  明日,摄政王束慎徽便将南下。他的这趟南巡,随行之众,文官有礼部、驾部、屯田、都官、水部等二三十人,武官则以禁军刘向为首。陈伦和兰荣留京伴驾。

  摄政王离去的这段时日,少帝则由贤王和中书令方清共同辅政。

  一切事务全部交待完毕,已是深夜,束慎徽还在日常用作小议的宣政殿西阁,面见少帝。

  束戬听完他最后的各种交待,一一点头,郑重道:“三皇叔你放心去吧,我会记住你的话。有事我若自己不决,我便去问贤王和中书令。也不早了,三皇叔你明早就要动身,快些回去休息。三皇婶应还在等你呢。”

  束慎徽微笑道,“我无妨。”

  他微微一顿,转头,示意西阁侍人全部退出之后,道:“陛下,上回春赛陛下让箭于长宁将军,过后太后那里可有发话?”

  束戬道:“那日她将我唤去,竟然没有责备,反而夸了我一番,我实是意外。总觉得不对。再两日,下朝和舅父闲谈两句,方知是舅父之功。他也怕太后不分青红皂白,劝过她,总算才叫太后回心转意,没寻我的晦气!多亏了舅父明理。”

  束慎徽听罢,含笑点头,略一沉吟,又道:“陛下,臣临行之前,还有一言,乃臣之肺腑之言,恭请陛下垂听。”

  他走到少帝的面前,撩起袍角,双膝下跪。

  束戬吃一惊,从位上起来,几步到他的面前,伸手便要拉他,口道:“三皇叔,你这是做什么?你快起来!你有话说就是了!”

  “请陛下入座,受拜,臣方能讲。”

  束戬见他神色肃穆,无可奈何,勉勉强强挨着半个屁股,坐了回去。

  束慎徽行过一个郑重至极的叩拜之礼,直起身道:“陛下,社稷依于明主。武王谔谔以昌,殷纣墨墨以亡。这道理陛下必然明白。臣今日便不多说了。”

  “唯一想再说的,是朝堂上下所有之人,包括臣在内,皆为陛下的臣子。陛下可以信任,可以委以重任,但是,即便是陛下眼中那些再亲近信任的人,也包括臣在内,将来待陛下亲政之后,亦是不可全然放权交付。”

  “身为人君,绝不可被臣下裹挟。”

  少帝愣怔了,迟疑了下,反问:“三皇叔你的意思,是我要做个孤家寡人?”

  束慎徽道:“陛下所坐之位,本就为孤家寡人之位。孤家寡人与兼听纳谏并非对立。臣之言,陛下今日即便不能全解,也是无妨,陛下只需记住,往后,等再多些历练,自有领悟的一日。”

  束戬似懂非懂,沉默了片刻,颔首:“我记下了。三皇叔你平身,你快回去吧。明早我送你和三皇婶出京。”

  束慎徽这才起了身,含笑点头,叫他也回宫去歇了,自己转身,终于结束这又一个漫长的劳作之日,入了那乌漆墨黑的沉沉之夜,回到摄政王府。

  这个点,已是子时,姜含元早已和永泰公主等人辞别,回来后,知他今夜必归,并未睡着。她听到他蹑足入内发出的动静,装作不知。终于等到他收拾完,知他也上了床榻,却又久久没有躺卧下来。

  她闭着眼,装睡,装了好些时候,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,实在憋不住了,微微睁眸,只见他盘膝,静静坐于身侧,两只眼睛凉幽幽地盯着自己,仿若暗夜里的两点幽光,看着有些瘆人。

  姜含元吓了一跳,倏然睁眼,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收了目光,一言不发躺下,扯过被,闭上了眼。

  这夜后来各自睡觉,他仿佛很累,睡下去后,一觉沉沉。第二天早上起来,也是各自无言,出发上路。

  第52章

  摄政王身份殊贵,加上官员随行,南巡的仪仗和随同护驾的士兵必然是有的,上下总和计千。不过此行,他不治车驾,不受路贡,如此,耗费自然也谈不上奢靡。

  次日上午,少帝率贤王之下的百官,为摄政王夫妇送行。他将人送出了皇城,还是依依不舍,眼中那种恨不能甩了衣冠跳上马背也跟着走的目光,就连姜含元也看了出来。

  束慎徽再三请止。最后一次,行到南城外的十里亭畔,他下马行礼,郑重拜谢,少帝方止了步。忽然,仿佛又想到了什么,不顾身后大臣的侧目,竟快步奔到摄政王妃乘坐的车驾之前。姜含元急忙下来。